去年这几天,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发布一个文件,叫做:
倡导良性竞争,停止内卷。
结果被网友骂惨了,最后只能默默删掉了文章。
而前两天,中国汽车工业协会,又紧急发布了一样的文件,说价格战是一种典型的“囚徒困境”,呼吁企业停止“内卷式”价格战。
这次不一样的是,工信部亲自下场,也作出类似表态。结果,不出意外,又迎来全网骂声……
为啥?
因为人们对汽车降价,喜闻乐见,你不让降,你算老几?
本来新能源车是新兴产业,百花齐放,而现在一片沼泽,基本进入了你死我活的境地,而周围都是拍手叫好的观众。那么这种状态到底健康吗?汽车到底该不该打价格战?
下面讲讲我的看法。
其实参考历史,各国各大市场的竞争逻辑,价格战是很正常的,可以说是产业发展周期的自然规律。
比如90年代买个电视机得1万多元,尤其是进口的大屏幕彩色电视机,但现在,2000块钱就能买个超薄电视机,但这个行业依然活的很好。
前几年,中国人还跑去日本买马桶盖,一个盖子好几千,然而现在日本人代购我们的马桶盖,因为几百块钱人民币就能买到非常好用的。
当年福特研发T型车,把汽车成本砍去了差不多三分之二,全美国的汽车企业被卷得活不下去,甚至合并成了失败者联盟通用汽车公司。
当年丰田为了切入美国市场,就采用 “滑板方式” 营销策略和低价策略,最终卷成全球老大。
其实各行各业,在发展壮大的同时,避免不了残酷的竞争,最后赢者为王,卷出几个跨国龙头,而参与不下去的,要么倒闭出清,要么被吞并重组。
所以国内的新能源汽车,价格战也是必然趋势。而且这几年的成果也不错,把不思进取的合资车厂卷倒闭了,高溢价进口车拉下神坛,洪水猛兽特斯拉,困在一个层面。
而老百姓,也真正买到了性价比极高,省钱好用的汽车。
这些都是我们已经看到和经历过的事实,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:
价格战,到底是由什么驱动的?
如果是由技术驱动的,那就没问题。但如果是由“恶意竞争”驱动,那问题就很严重。
什么叫由技术驱动?
拿车举例,我用了一种新的技术,引进了一套最前沿的生产设备,把整车的生产成本,降低了30%,那我的车能不能价格卖得更低一些呢?
2002年,吉利李书福曾说过一句话:“只要拆除行政垄断和市场准入障碍,我可以生产出3.9万元一台的家庭微型面包车”。
过去了20多年,吉利汽车的产销量已经达到200余万辆。这就是由技术推动的价格战,我有能力把价格降下来,还能保持利润,以及上下游供应链的利润,还能让员工有好收入,这就是一种能力。也是市场可接受的生产成本降低而进行的良性竞争。
但“恶意竞争”的逻辑就不一样了。
靠的并不是技术,而是单纯为了降价抢占市场,杀死竞争者,正所谓“死道友不死贫道”。
而降价的逻辑来自于哪里?
一方面是压榨上下游供应链的和员工的劳动力;
另一方面则是降低原材料品质和生产标准。
所以现在舆论的焦点,并不是汽车行业打不打价格战,而是打价格战源于什么?
如果是第一种,没啥问题。
但如果是第二种的话,那些坚持降价到底的消费者,最后大概率会遭遇反噬。
这个话题我之前在星球推送的子木经济学讲过。
实际上消费者和生产者往往是两面一体的。
“低价”往往意味着“底薪”,又意味着低购买力,庞大的产业链上百万的劳动者,因内卷而变成廉价劳动力后,那么他们就不可能成为其他行业的消费者,其他行业失去利润,也无法创造好的就业岗位。
那么最终获得低价汽车的消费者,自己的薪水也注定无法提高。
这让我想起了房地产行业。
几年前,全网都充斥着一种声音,叫做“一鲸落万物生”,意思是房地产轰然倒地后,全民经济就可以被滋养起来了。这种观点当初非常流行。
但我当初就写过“一鲸落万物衰”,房地产连带包括建材、家电、家具、电梯、物业、金融信贷等等上百个产业,国内大约有7000多万就业人直接或间接 “吃房地产饭”。
房地产倒了,新产业接不住,那么日子该怎么过呢?
事实就是这样,房地产硬着陆以后,不止消费降速,社会经济也陷入“通缩”,全国房价均值跌回万元以下,那些当初鼓吹“一鲸落万物生”的人,当初想买便宜的房子人,统统消失不见了。
再者,很多人根本不理解,利润和财富的关系。
就拿胖东来讲。
胖东来的东西其实并不便宜,甚至还要比市面上的贵一些,于东来被称为人民企业家,但为何没有把价格打到底,变成平价超市呢?
因为于东来要给员工高收入,他们才能更有干劲,愿意微笑面对顾客,给供应链利润,他们才能供应上好的原材料,守住品质。而品质出去了,才是对客户最大的负责。
好的生意一定要有好的利润,而好的利润才能推动产业升级,摆脱“低端产业链”,凭借高端制造赚取更高的利润差价,进而为民众创造更大更多的财富。
反过来再看汽车行业。
截至目前,汽车价格战已经进行了5轮,几乎从2004年贯穿至今,整个生态特别惨烈,除了个别龙头企业以外,很多大型企业已经危在旦夕,用苟延残喘都不过分。而这些企业背后又有地方财政的深度投资,其实也是老百姓的纳税钱。
从今年开始,整体行业又进行新一轮降薪,裁员都裁疯了。汽车产业链上的工人薪资几乎处于全球最低行列。
数据显示,一个丰田的利润,相当于约 12 家中国上市新能源车企利润总和的1.94倍。而我们美其名曰的高端制造领域,已经沦为低端。
本来中国新能源车已经造得够好了,但在出海后,依旧没有底气,面对国外消费者,只能说,我的产品跟别人的一样好,但我比他便宜一半。
这时候外国消费者只会认为中国的汽车,产品有猫腻,而不会去了解,中国车之所以卖得更便宜,是因为牛马更便宜。
产品质量好,就应该卖得贵,这才是市场规则。尤其在中高端市场,价格弹性没那么高的情形下,更没有必要通过“价格战”来夺取市场份额,有那功夫,不如好好专攻国外市场。
我们始终要知道,牛马也想变成人,没有溢价,哪来的利润?没有利润,怎么给牛马涨工资?没有工资,牛马如何消费,又如何推动基本面向好?
即使不讨论宏观经济、就业环境和就业率的影响,就单纯说安全,我认为,汽车、飞机、船舶,这些直接涉及公众重大人身安全的领域,压榨一线从业工人的工资和福利待遇是特别危险的。
因为责任心跟工作稳定性和待遇直接挂钩。一帮月薪三四千三班倒、996、随时担心被“优化”,一肚子牢骚赌咒老板全家的人造的汽车,你敢开吗?我反正不敢。
凡事还是要有个度,过度了就会影响生态。最后搞质量的竞争不过搞低价的,然后都去降成本,整个生态毁于一旦,对消费者是好事还是坏事,想必都能看懂。